@Lenciel

我在看什么(14) - 《Behind the Startup》

最近在看一些 AI 和 Crypto 的东西,这是过程里看过的几本书之一。

作者 Benjamin Shestakofsky,用了 19 个月时间到一家硅谷的独角兽(估值超过十亿美金的意思)企业卧底。因为他是一个读社会学的 PhD,所以从副标题你大概可以看出他要表达什么样的观点。

但我想这里的分享的是跟他的观点不太相关的一些东西。

和作者那样圈子外的读书人不同,创业圈的人(可能)都知道,现在 VC 的逻辑变掉了。

反正我认识的,出手变得很小心,最好已经是已经验证了商业价值的项目。如果不是,宁愿不投,做做 portfolio 的管理,甚至干脆去炒币:反正都是赌,不如自己赌,好歹是在牛市里面赌。

在这种没有人接下一棒的大环境里,还有哪些事情可以做?

这本书里的独角兽 AllDone(不用去搜,书里面的公司和员工名字都是作者起的假名),做的业务是非标服务的线上撮合:清洁工、水管工、数学家教…经历了国内 O2O 那一波的人应该对里面的难点很清楚。

AllDone 做出不错的增长率的同时,保持比较高的利润,核心其实是靠外包:他们在美国一共只有四五个工程师,但是用了一个两百人的菲律宾外包团队来做包括「AI 撮合」、「AI 反欺诈」、AB 测试等工作——几乎是所有工作。

比如,你在平台上想要找一个中餐厨子上门给你做一顿生日宴,平台看起来是通过算法推荐一个服务提供商给你。实际上,菲律宾的员工会在用户附近大量联系服务提供商并最终完成推荐。

比如,菲律宾员工负责对线上发布的需求进行人工审核,包括检查发布方是否有合法身份、支付能力,也包括对不合法的需求进行屏蔽等等。这些工作,AllDone 对投资人讲的都是靠算法完成的。

甚至,公司想要测试一个新功能,比如把 Yelp 评价导入作为服务提供商评价指标提供转化率。AllDone 的做法是先不开发软件功能,让菲律宾外包人工搬运 Yelp 的评价和评语给一些服务提供商,观察转化率变化之后再做决定。

我不知道还有多少做 AI 特别是做 agent 方向的公司其实是这样玩的。但整体上感觉,其实每个外包业务都可以用类似的模式重新做一次。

比如,你可能现在经营的是个 4A 公司,那么有没有办法通过工具把里面一些东西交给灵活用工的团队来做掉,从而系统性地减少固定员工并提高效率和利润?

真正有生产力的 AI agent,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出现。所以,这种半人半机器甚至主要是通过工具统一管理的人类 agent,会长期存在。

准备搞个类似的业务试试。

书读不懂,问题不大

蒙爷问我:「为什么我看不懂曹文轩的《根鸟》?」

「我知道这人主要是之前毒教材的事儿,还有郑渊洁对他的揭批。 。但没看过他写的东西,不如我看看再来告诉你,我是怎么想的?」

于是有了这篇。

目录

《根鸟》与曹文轩

看完《根鸟》,我把你书架上另外两本曹文轩的书——《草房子》和《青铜葵花》——也翻了一下。

结论是,看不懂很正常。

从故事和情感上,这些小说讲的主要是农村生活,写得很真诚当然,真诚归真诚,说实话还没到我觉得很好的程度。 :悲欢喜怒,充满细节,不像一般的儿童文学总是给美丽的糖果,放绚烂的烟花。但这些细节,城里长大的孩子,没法感受(不是坏事)。比如青铜把读书的机会让给妹妹,只有经历过,才知道里面的天人交战与苦痛牺牲。

从技巧和笔触上,曹文轩写东西有点像侯孝贤的电影,特别是《根鸟》这篇:故事之外,其实都是以旁观者的视角,回望自己童年的浮沉。旁观而不参与,使得世界在他们手中,显得高旷深远,镜头又空又长。但看起来平静的目光中,常透着悲凉。

我想这是因为,曹文轩离开苏北农村到北京打拼并落脚,就像《恋恋风尘》里离开九份的阿远,就像离开银厂沟的我,就像千万个城市化进程中离开家乡的甲乙丙丁:摆在前面的不是一段订好机票酒店的行程,而是一场改变命运的选择。说起来,它如此事关重大,却往往面目模糊,伴着无人可以讨论和分担的不安与困惑。

你的幸运之处是,不安与困惑有人讨论。

我想聊两点,一个是「困惑不安」是人生常态,一个是在此前提下如何看书。

困惑不安是人生常态

岂止是在读书这件事儿上。你上学又转学,你搬家再搬家,你参加这个活动那个比赛,都有困惑不安对吧?不久以后,你还会因为有了喜欢的人,感到一阵阵混杂了羞涩和兴奋,不知所措和欲罢不能的情绪…可以说,人生就是在不断地进入陌生环境,克服不安困惑中,逐渐展开的。

但其实克服不完。

就拿读书举例。

像样的书,往往解答读者部分困惑的同时,又带来更多。于是你从一本书跑向另一本书,从一个困惑跑向一堆困惑,好像掉进永无止境的兔子洞。列维-斯特劳斯认为这样的掉落,是绕开没有个性,人人一副面孔的无趣世界的绿色通道。我觉得你可能现在还感受不到这层,但我想跟你分享下面几点:

  • 困惑与求解是我们认识这个世界的方法。但只有少部分人愿意坚持在这困与解的夹缝中蹒跚而行,因为它需要好奇心。守护好自己的好奇心,才能像海浪拍打堤岸,一遍遍地来;

  • 很快,有很多问题,抛物线的轨迹,置换反应,椭圆函数,被你解掉了。还有一些,可能你还没解掉,问题先不见了;也有一些,你发现,大人给过的解都是胡扯如果我给你这种感觉,应该是我水平有限。也有一些人,可能就是糊弄你。你辨别一下。

  • 最终,你可能会发现,困惑既然是个结缔组织,对抗它靠的就不是答案,而是你在解决过程中获得的某种视野,某个眼界。到达这种境界的人有个特点,就是像侯孝贤或曹文轩那样,一把年纪了,坦然面对和表达自己永恒的困惑感。而不像有些人,喜欢给年轻人介绍解法。博尔赫斯甚至直接说自己是个无知的人,这属于瞎谦虚了:困惑不是无知,困惑是踮起脚提出新的问题,而一个好的问题价值远远高过一个好的答案。

读书是先打猎后耕田

人类面对困惑不安,通常的做法是分而治之,所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读书也是这个思路。

通过分类来撮合书与读者,减少陌生拜访带来的尴尬,听起来有效,比如小朋友就应该看「儿童读物」。

但《根鸟》是儿童读物吗?就好像,你很喜欢的《银河系搭车客指南》,究竟算科幻小说,还是幽默文学?我倒是觉得可以放到「社会学」下面,因为道格拉斯·亚当斯对人类的挖苦实在是深刻。

其实,分类是一种中央集权。我们身处在分类的世界中,花很多时间扮演自己的分类,比如,一个「有用」的人。难得有空捧起一本书的时候,一旦你忘掉分类,就立刻拯救了手中的书——说不定,还顺便拯救了自己。

当然,书海无涯,人生有限。我们看什么书,不能像基因突变,全靠随机。我推荐分几个阶段。

打猎

一开始,你靠打猎为生。

需求明确,四处出击,但极不稳定。

在偶有所获的欣喜若狂中,逐渐搞清了猎物的分布、属性与自己的喜好。

部落

打猎的过程中你最大的收获不是猎物,而是梦你所梦之人。

这些人大部分是你喜欢的作者,不少可能都过世了。偶尔也有几个跟你相同品味并且缘分足够的活人。

Ta 们不需要你介绍,就知道有关宇宙和时间的浩瀚之谜吸引着你,更是你一生志业所向。而你爹知道的那些怎么操作寄存器或者陀螺仪的雕虫小技,你们根本不想关心。

永恒困惑的人生之路是孤独的。你们共同关心的问题,仿佛插在部落门口的图腾,召唤大家隔着时空团聚,不再独行。

耕田

跟你读过的书上讲的一样,进入部落的猎人,下场有点无趣:他们成了农夫。

你也不会例外。

穷兵黩武地把书架塞满只是开始。很快你就发现,就像没有哪个农夫能吃完自己种的所有庄稼一样,你永远读不完自己搜集来的书。

做个快乐的农夫,诀窍很简单:允许自己地里有些烂掉的庄稼,以及,别忘记偶尔打打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