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渐渐只剩下我一把键盘的声音,今年,就快要完了。
这一年,我身上发生了很多变化。
比如我换了一份工作。
不仅仅是加入新公司那种换工作。
而是整个工作内容都变了:多年以来,我的工作以产研为主。现在,变成了增长或者说商业化。
可以说,如果我把自己当成一个产品的话,原来那个运营了十来年的产品被我下架了:所有的积累,经验、网络、团队以及那一点点声望,都烟消云散。
再比如我换了一个城市生活。
这个变化比前面那个剧烈多了。
如果说换工作这方面,大半年的增长做下来交付还算不错,更换城市的阵痛则还远远没有过去1:光是物理上,现在一家人就经常分布在上海的三个地方,「两岸三地」。
很多朋友说,你胆子真大。
其实跟我自己的世界观有关系。
在第一次写年终总结的时候,我就说,「时间本是虚妄。加上人为的度量,各种诞辰忌日,deadline,就都有了年月日,才压得大家喘不过气」。
的确,就像 Carlo Rovelli 在《时间的秩序》里说的那样:「时间」和「物体」都是人类创造出来的概念。实际上并没有「时间」,也没有「物体」,有的只是「事件」。
但要用这样的想法去生活,是不容易的。
比如我们很容易接受,「拥抱」是一个「事件」。
很少有人纠结,明年今日,这个「拥抱」去了哪里。
但你的账户余额也只是一个「事件」,好接受吗?
如果你说,你已经做到在任何时候看到它都不纠结。那,你接不接受自己只是一连串的「事件」?
我们开始思考这些年轻时自己觉得很鸡汤的问题2,是因为面对这个不确定性极高的世界,年纪越大,越感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3。
本质上,人类无论内观还是外照,对于自己,对于复杂甚至混沌的世界,都还知之甚少4。
过去我们主要靠哲学内观,物理学外照,并且差一点点就觉得自己捅破了窗户纸。
然而,自从黑格尔放飞了 Minerva 的猫头鹰之后,哲学进入了黄昏,随之而来的是精神的漫漫长夜。
另一头,物理学从百年前的天空中飘着两朵乌云,经过几代物理学家的不懈努力,天空中终于飘满了乌云:过去的问题悬而未决,更多的问题也被相继提出。5
我不是科学家,只是一个工程师。我倾向于我们人类只是一个被各种事件反复击中,然后运行贝叶斯推理的容器6。
就像我经常说,Software Engineering 是一个学习过程,代码只是副产物一样。
人生,是你死之前的一个贝叶斯过程,你的情绪和欲望,你的占有和失去只是副产物。
按照这个逻辑,我们的早年经验、情绪心态等等,决定了这个贝叶斯过程的先验概率。
先验概率则决定了你对当前信息做出什么样的判断和反应。
过度匮乏,会让你的先验概率设得过低;过度满足,则让你的先验概率设得太高。
因此想要自己在处理后续信息的时候不跑偏,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大胆地体验,不断地修正它。
但保持这样充满好奇心的状态是需要很大能量的。
这也是为什么,在这个过程中,人很容易沿着一条错误的路径自洽地跑偏7。反而知自己,做自己,变成了世界上最难的事情。
它既靠觉悟,也靠积累;既是道理,也是功夫。
所以新的一年,我祝自己,也祝大家:底层理性,但尽情欢脱。直面复杂,但保持天真。
继续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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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不是一个特别需要冥想、禅修的人。我觉得自古以来,这类修行都是一种逃避现实的行为。人类真正的修行,就是组织优秀的团队,干成复杂的业务。人类最牛逼的修行,是在此基础上,响应国家号召,生三个娃,还把家庭工作都搞得妥妥当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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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悲催的事实是人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就像疫情之前你以为在家办公是世界上最妙的事情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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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福西安,祝福人类,也祝福满帮顺利拆回港股,恢复市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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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年之所以不愿意跟着钱老师继续读博搞控制,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大量类似于白噪声的假设,在现实生活中都并不存在。而这些简化的假设,让控制学变成了数学的演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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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大概不会有多少人知道,还有一群最聪慧的头脑,在圣塔菲研究所致力于研究复杂系统,并且有了一些进展:搞这一脉的科学家今年终于第一次获得了诺贝尔奖。Complexity 这本书讲得令人热血澎湃,可以作为一个入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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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E. T. Jaynes 的《Probability Theory: The Logic of Scienc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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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做 FITURE 之后,我会更加留意到,公园里有很多人在用抱树、拍腿、晃头进行锻炼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