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读书。
有三类看得最多。
数学和物理,深浅都敞开了读,它们告诉我世界如何运作。
心理学和脑科学,带点儿批判读,它们告诉我自己如何运作。
各种文学作品,在你以为你了解了世界和自己是如何运作的知识后,不去虚构的世界放飞一下,实在是太可怜了。
但神经学专家奥利弗 · 萨克斯 (Oliver Sacks) 说,看小说没有疗效:
在40年的医疗实践中,我发现只有两种非药物治疗对慢性神经疾病患者至关重要: 音乐和植物。
挺有道理的。
但音乐好办,随时接入,资源还极其丰富。
植物有点难,大部分人,家里,多肉、吊兰、月季、发财树;公司,多肉、吊兰、月季、发财树。
这就算不错了。
书中自有颜如玉。
没有照相机之前,百科全书里的那些水彩画,是书里植物的巅峰。
我第一次看到时,挺诧异:作为『插画』它们实在是美得有点太抢戏了。
后来我才知道,达尔文的祖父伊拉斯谟斯 · 达尔文 (Erasmus Darwin) 开创了一个流派叫『literary botanica』,在有点枯燥的植物学里混入大量充满人性的文学描述和绘画,来产生与人类心理上的共鸣。
最近生物多样性遗产图书馆(BHL)开放了超过 15 万件藏品(Google 贡献很大)的数字化版权,里面有大量这个流派的著作。
所以我们可以直接查看到很多过去要花钱才能捧回家的好资源了。
不仅仅是植物,比如和达尔文合作过的 John Gould ,他专门搞动物的,特别是鸟类,每本书都极其精美,试举一例(请用手指或鼠标滑动图片翻页):
植物系列里面,我觉得最有意思的是 Rebecca Hey 的 The Moral of Flowers。
这本插图百科全书,由 Hey 从著名文学作品里面精选出来关于每一朵花的引语,然后由伦敦园艺学会前制图员和雕刻师 William Clark 配图。
王国维说,『一切景语皆情语』。Hey 站在词语的角度分析了花朵的词源,描述了它们的栖息地,然后引用莎士比亚、弥尔顿等人的作品来探索它们的象征意义。
比如这种被中国叫做蜀羊泉的植物,它的英文名叫 bittersweet ,这个喜忧参半的名字本身就很有味道:
她还根据自己的理解,给这些花配了质量很高的小诗。
Flowers of the field, how meet ye seem,
Man’s frailty to pourtray,
Blooming so fair in morning’s beam,
Passing at eve away;
Teach this, and oh! though brief your reign,
Sweet flowers, ye shall not live in vain.
这本书最有趣的地方是,它出人意料的成功 —— 在一个几乎没有女性作家出版任何书籍的时代。于是,靠着这份成功,原本生活平淡的 Hey 得以系统的学习绘画,追求另一个看起来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但她最终做到了:15 年后,她初版了非常精美的树木百科全书, 里面全部用的是自己原创的插画。
所以,当阅读 Hey 书里这些植物,包括后来的莎拉 · 斯通 (Sarah Stone) 描绘的那些现已濒危或者灭绝的奇异动物的时候,我既能感受到自然万物在各种恶劣的条件下,仍然美丽生长的坚韧,更会感受到那融入一笔一画间,作者自己的那份坚韧。
这应该就是大自然教给我们的最宝贵的东西。